在闽北山区深处，有个叫青竹坳的小村庄，村口矗立着一棵三百年的老樟树。树干上布满岁月的沟壑，树冠却依然郁郁葱葱，像一把撑开的绿伞。村里老人常说，这棵树是活的，会记住人们的善恶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，村里来了个外乡木匠叫陈阿水。他手艺精湛却有个怪癖——从不肯砍伐活树。那年冬天，村长儿子结婚要打新家具，相中了老樟树的枝干。阿水连夜用竹条编了套精美家具，保住了大树。就在当晚，暴雨引发山洪，老樟树的根系竟像活物般蠕动，在村口堆出天然堤坝。

后来村里闹旱灾，阿水发现老樟树东侧的叶子总是挂着露珠。他顺着方向挖井，果真找到泉眼。更奇的是，每当村民在树下做善事，树干就会渗出清香的树脂。货郎李三曾偷砍树枝，结果锯子刚碰到树皮就折成两段。

九十年代末，有开发商看中这片地。就在推土机要动手那天，78岁的阿水抱着树干不撒手。突然树冠无风自动，飘落数百片叶子，每片都闪着金边。开发商捡起一片细看，竟浮现出他儿时救雀的画面，当即红着眼眶改了规划。

如今老樟树成了县里保护文物，树干上还留着阿水当年绑的红布条。村里孩子考学、青年求婚都会来树下许愿，据说诚信者总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。去年清明，百岁高龄的阿水安详离世。下葬那日，整棵树的叶子齐齐向南摇曳，就像在鞠躬送别。

村支书林德胜回忆说：'阿水叔临终前念叨，树和人一样，你敬它三分，它护你一世。现在树下立着他的木雕像，手掌永远指向树根处——那里埋着他毕生积攒的七万块钱，全用来给村里修了小学。

去年台风过境，邻村损失惨重，青竹坳却因老樟树挡着连片竹林，连瓦片都没碎几块。村民们在树下立了块花岗岩碑，刻着阿水常说的话：'善念就像树根，看不见的地方，往往藏着生机。'

如今每到傍晚，总能看到白发婆娑的老人们坐在树下，给孩子们讲那些神奇的故事。晚风掠过树梢的声音，恍惚间听着就像阿水打磨木头的沙沙响。有外地游客不信传说，直到看见树干裂缝里嵌着的半截锯片——正是当年李三折断的那把。

去年县林业局检测时发现，这棵古樟的根系延伸范围远超正常值，最远的竟达到后山水潭。更不可思议的是，根系走向恰是村中五条主要排水沟的脉络。老辈人说，这是阿水当年带着青年们挖沟时，大树在暗中指的路。

今年开春，村里给小学新建图书室。施工队无意挖出个樟木箱子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阿水的雕刻工具，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：'留给会用心的孩子'。现在每周三下午，总有系红领巾的孩子在树下学木工，刨花落在树根上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。

前几日省电视台来拍纪录片，用热成像仪发现树干内部有规律的温度变化，就像...心跳。节目播出当晚，暴雨中的老樟树突然通体发出微光，被早起的豆腐匠拍个正着。照片传开后，林业专家发现发光处正是当年阿水修补的树疤。

现在村里人有个默契：谁家有了喜事，就往树根埋坛酒；遇到难处，就绕着树走三圈。说来也怪，但凡这么做过的人家，不出三个月准能见着转机。村卫生所的医生说，这两年村民的慢性病都少了许多。

中秋夜，月光穿过树冠在地上投出清晰的影子——那轮廓分明是个弯腰打磨的木匠。守夜的孩子们数着树下的酒坛，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个，恰是阿水寿辰的数字。风吹过时，整个村庄都回荡着轻轻的敲木声，笃，笃，笃，像心跳，又像时光在叩门。